进入夏季，龟兹城中也有了些夏的气象，街道两边的刺柳杨槐树已经撑起了绿色的伞盖，街道上人流如织，集市也恢复了喧嚣。</p>
龟兹厚重城门朝两边大开，数十名旗手打着绛红色牙旗骑马分列在道路两旁，这些旗帜上无一不是白底镂空着“盖”字。</p>
御史中丞北庭节度使盖嘉运身穿朱红色缺胯袍，腰携龙凤环首刀骑马进入主街，身后亲兵扛着象征节度使专权的旌节大纛，依旧是红底白色盖字，这字却硕大刺目，使满街行人尽皆回避。</p>
安西等一干官员都躬身站在都护府坊门内两侧，等着迎接碛西节度使前来宣布任免。</p>
盖嘉运身后六骑错行，前面是三名将军，后面是两名司马和一名掌书记，紧接着是节度使卫队，均轻骑身披细鳞甲，那反光的甲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宛若银色鱼鳞。</p>
来到坊门外，盖嘉运抬起手掌，冗长的队伍迅速停下，他侧目对身后下令道:“宣敇。”</p>
行军司马双腿一夹马腹缓缓向前，从背上解下筒匣，取出黄绸握在手中喊:“稽首礼!”</p>
安西一众官员拜伏在地上，一个个不敢抬头。</p>
行军司马双手将绸布缓缓张开，声音洪亮如同锣鼓:</p>
“门下!北庭节度使盖嘉运册授皇命，任御史中丞碛西节度使，总辖安西北庭两府军政事宜，赐旌节，树六纛。五品之下任用免奏，四品之上先任后奏。开元二十六年六月十九日，制可，中书令臣李林甫宣……制书如右，符到奉行!”</p>
“臣等奉制!”</p>
行军司马将制书合起，盖嘉运却没有话，众人只好继续伏在地上。气氛在这灼热的夏季愈发凝固，某些饶汗珠已从额头吧嗒掉落下来。</p>
盖嘉运抽打马匹缓缓向前，低头俯视跪在两旁的安西军政官员，抬起马鞭戳了戳幞头，笑着道:“诸位同僚，敇书告身我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，接着念!”</p>
这次行军司马从袖中抽出一张黄裱纸，展开继续大声念道:“门下，敇令!任杨志烈为四镇节度副使，副都护，四镇知兵使!杨休明降为龟兹都督府都督!任命周逸为龟兹镇使，高仙芝降为于阗镇副使，任命……”</p>
处在官员队列最后方的高仙芝稍稍抬起头，随即又轻轻低下去，额头触碰在地面上。他的两个手掌扣抓起地面的黄土，攥到手心中灼热般的烫。那嘹亮的诵读声在他耳边变作蝇虫嗡嗡，感觉不出的委屈，或许周围有人偷偷朝他投来同情的目光……</p>
他双手推开院子门，走进波斯风格的圆拱平顶屋内，从盔甲架上取下兜鍪，在怀中紧抱了一会儿，才扔到地上。然后蹲跪到毡毯上沉默片刻，双手将衾被叠起，团在双手中用麻绳反复捆扎。</p>
家中的老仆人推门进屋，讶然问他:“阿郎，你这是做甚么?”</p>
高仙芝头也没回，继续堆叠着衾被道:“收拾东西，明离开龟兹去上任。”</p>
老仆人吃了一惊:“那件事是真的?”</p>
他仰起头来长吁了一声:“我已经接受了，学李嗣业，找个偏僻的地方窝几年再。”</p>
他心中已经有了盘算，绕远路把四镇周边各城都转一转，顺便去拨换城一趟，最后再去龟兹上任。</p>
……</p>
李嗣业也在这一到达了拨换城下，簇地处山山脉南麓，立马站在道旁，可以看到远处起伏连绵的雪峰。</p>
拨换城城墙地基是由錾石砌城，墙体上部是红土夯筑，带有西域的厚重风格，但城头主楼却出正儿八经的歇山式屋檐，城楼木柱斑驳，看上去很有年代福</p>
他们二十人牵着马匹进入城中，迎面可见开阔的空地，商栈和馆驿用木栏隔出牲畜圈，一支支的骆驼和马队就在这木栏中蹬踏着黄土。街道两旁的房屋皆是土木建筑，几尺厚的土墙能够起三层楼，墙中探出房檐瓦脊。</p>
城中也有酒肆和青楼，不过也是土墙夯筑，木梁搭顶，就连屋顶上也是未曾烧好的泥胚瓦。</p>
唯一用錾石建筑的是拨换城使府邸，正中的大屋是波斯风格圆拱顶，两边在平顶屋的基础上搭建了重檐悬山顶，简直是中西合璧的代表作。</p>
李嗣业让众人在驿站喂马等待，他只带着田珍和藤牧往城使府而去。</p>